吴乃虎：小山村走出的中国基因工程先行者

2015年9月4日，吴乃虎与夫人黄美娟于家中。　中国青年网记者　李拓　摄

　　1989年，当51岁的吴乃虎写就中国第一本基因工程专业书籍《基因工程原理》时，他并不知道，这本书不仅在26年间已再版2次、重印17次、发行量达到十几万册，还奠定了中国基因工程发展的基础，让中国在这一领域有了自己的语言。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作为中科院遗传与发育生物研究所退休教授的吴乃虎，还在与妻子黄美娟一道为撰写中国分子领域最前沿的教科书奋笔疾书，前后8年，完成的书稿已达150万字。

　　1938年，出生在福建闽江边小山村的吴乃虎，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的历史背景下，靠着勤奋好学走进北京大学，走出国门，在成为美国康奈尔大学博士后，放弃国外优厚的工作待遇，回到祖国，贡献力量。

　　一本《基因工程原理》，让吴乃虎在2004年获得了中国科学出版社颁发的建社五十周年“优秀作者奖”，也让吴乃虎成为中国基因工程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吴乃虎说：“我的一切都是国家给的，上学的路费都是国家掏的。我一定要对我的祖国报恩。”

　　 刀下余生　窗外偷师

　　吴乃虎告诉记者，抗日战争期间，他曾险些命丧鬼子刀下。当年，日本人来村子扫荡，母亲带着小乃虎从屋外躲到屋内，从床下又跑到后山。鬼子离开后，小乃虎家的藤床已经被刺刀捅成马蜂窝。还有一次，一颗炸弹爆炸后的大弹片穿过吴乃虎家薄薄的泥瓦屋顶，在屋内炸开。所幸当时家中无人，小乃虎又一次幸免于难。

　　这样的艰辛，并没有让吴乃虎失去对学习的兴趣。1945年日本投降后，村子里的小学再次招生。已经七岁半的吴乃虎开始入学读书。那时，吴乃虎家隔壁住了一户有钱人。这户人家为自己的孩子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小乃虎知道后，就时常跑到那户人家窗外去“偷师”。

　　后来吴乃虎才知道，这位名叫林文清的老师是一位躲到乡下的地下党。当时，林老师看到窗外的小虎聪颖好学，就特意和吴乃虎的小学校长交代，希望能重点培养他。

　　校长答应了林文清的请求。但是，吴乃虎想要跟随校长学习，就必须每天早起为校长挑水、煮白薯。于是，吴乃虎一边干活，一边跟随校长学习《古文观止》。买不起教材，校长就亲笔为吴乃虎誊抄。

　　直到小学毕业，吴乃虎的成绩在班里都名列前茅。

　　 从福建最好的中学到中国最好的大学

　　1952年，吴乃虎考入当时福建省最好的初中，英华中学。这是一所美国教会办的学校，解放后更名为福建省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初三那年，吴乃虎的母亲病倒了。这让本已穷困不堪的家庭雪上加霜。即使这样，吴乃虎也坚持着考入英华中学的高中，而且还被编在重点班。

　　在高二那年的7月15日，吴乃虎的母亲在卧床三年后去世。母亲的去世给吴乃虎巨大的打击。在料理后事时，舅舅、姑妈都劝吴乃虎不要再继续念书，赶快找个工作赚钱养家。但是比吴乃虎大8岁的哥哥吴乃霖说：“我一辈子不结婚也要让我弟上学。”

　　于是，吴乃虎坚定自己继续读书、考大学的信念。在填报志愿时，吴乃虎根据三次摸底考试的成绩，毅然选择了北京大学生物系。

　　但是，当得知儿子考上北大后，吴乃虎父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临行时，父亲告诉吴乃虎：“你母亲看病到去世这几年，我们家欠了别人将近五百块钱。你挣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钱还上。”

　　因为欠学校28元伙食费，吴乃虎的户口被学校扣下。于是，班主任带着吴乃虎找到了学校的政教处主任陈承璟老师。陈老师告诉吴乃虎说：“你考上北大了，学校怎么也要帮你的忙。但是你知道吗，学校也很困难。28块钱不是小数字。”

　　吴乃虎回忆，说完这句话，陈老师哆哆嗦嗦地为自己签了字，还注明吴乃虎可以“免予还款”。

　　就这样，吴乃虎拿着国家给的16块补助买了到北京的火车票。

　　到了北大，学校看到吴乃虎的情况为他批了甲级补助，五十块钱。吴乃虎就用这些钱置办了生活必须的被褥和过冬的棉衣。

　　在北大的六年学习里，吴乃虎的生活就是宿舍、图书馆、教室三点一线。每年麦收时还要去卢沟桥收小麦。

　　吴乃虎说：“从中学到北大，就是两重天。我感谢北大严谨的教学，对人品的严格要求，还有老师为了培养学生的献身精神。没有北大就没有吴乃虎。”

　　吴乃虎开办的“第十届全国分子生物学培训班”毕业合影。　中国青年网记者　李拓　摄

　　 玩命美利坚

　　北大毕业后，吴乃虎被分配到了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中科院遗传发育所前身）。在那里，他认识了妻子黄美娟。

　　在中科院的前两年，吴乃虎每个月都拿出一半多的工资寄给家里让父亲还债。吴乃虎说，结婚时，自己一分钱积蓄都没有。后来，还是黄美娟用自己攒的钱给吴乃虎买了一身新衣服，让“穷”女婿见了岳父母。吴乃虎说：“不是吴乃虎娶了黄美娟，是黄美娟娶了吴乃虎！”

　　1967年，两人正式结为夫妻。这也才有了2014年，在网上火遍一时的中科院“神仙眷侣”同上一节课的美谈。

　　但是，因为两人结婚时所处的特殊时代，吴乃虎与黄美娟都受到了许多不公正、甚至是不应该承受的待遇。

　　1983年，吴乃虎的生活出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在那一年，吴乃虎在一周内先后获得两个去美国工作、留学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吴乃虎放弃了可以给他优厚待遇的纽约癌症研究所的工作，而选择了康奈尔大学分子生物学与遗传学教授吴瑞为他提供的学习机会。

　　吴乃虎说：“这个问题就是到底是选钱，还是选学术。”

　　学术之路远没有那么容易。在初到美国的近一年时间内，语言、专业知识、实验技术是吴乃虎面临的三大难关。

　　怎么克服，吴乃虎说了两个字：“玩命！”

　　那段时间，吴乃虎每天都工作到十一二点甚至更晚。一年后，吴乃虎逐渐适应了在美国的学习。接着，他还以“人工合成的寡核苷酸化学法测序”为内容、以第二作者身份发表了到美国来的第一篇文章。

　　随后，吴乃虎又主动向吴瑞提出要做植物光合基因的结构与功能分析。经过努力钻研，吴乃虎独创了自己的“富集法构建叶绿体基因组文库”的实验程序。正是因为这个突破，康奈尔大学主动把吴乃虎访问学者的身份改为了博士后，学习时间从2年延长至3年。在美国的三年里，吴乃虎一共发表了五篇文章，其中两篇是第一作者，三篇是第二作者。

　　当时，加拿大一个留学生曾经邀请吴乃虎到加拿大农业部下属的部门工作，待遇十分优厚。吴乃虎告诉记者，他谢绝了这个机会。“我是国家培养的，就连上学的路费都是国家给的。我必须回国，才对的起自己的祖国。”吴乃虎说。

　　 一本书奠定国内基因工程基础

　　1986年回国时，吴乃虎带回来整整五十箱的资料。出国前，吴乃虎曾给自己定下一定要写一本书的目标。这些资料就是为写书准备的。回国后，吴乃虎马上开始动笔。

　　为了配合吴乃虎，黄美娟也分担了写书的工作。她把吴乃虎写出的稿子工整地誊抄在出版社的大稿纸上。

　　1989年，《基因工程原理》问世。至今，这本书已经再版17次。曾有人说，《基因工程原理》奠定了国内基因工程的基础。仔细看完这本书后，吴瑞在回给吴乃虎的电子邮件中说这本书“very　good，very　useful（非常好，非常有用）”。

　　除了写书，回国后吴乃虎还组织开办了十次“全国分子生物学及基因工程学习班”，参加培训的有将近一千人。他还培养了五十多名基因工程方面的硕士、博士和博士后。吴乃虎也曾被国内近10余所大学聘为兼职教授，并应十几所高等院校之邀，为研究生及本科生讲授“基因工程原理”等课程。

　　2004年，吴乃虎正式退休。退休后的吴乃虎也没有闲着。从2004到2006的三年时间里，吴乃虎又写完了一本《基因工程术语》。

　　2006年底，吴乃虎在恩师吴瑞的建议下，开始着手写新书《分子遗传学原理》。如今，这本书的上册已经完成出版，下册的书稿也会在今年年底完成。

　　为了帮助吴乃虎完成这部新书，黄美娟还自己学会了用电脑。吴乃虎完成的初稿被黄美娟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了电脑。黄美娟说：“像吴老师这么大年纪，还能够在学术上不断研究的老师真的比较少。”

　　吴乃虎说，自己也有遗憾。原本自己还想写一本关于基因工程试验方法的书，但因为已经离开实验室太久，所以现在也没有办法完成了。

　　黄美娟曾说，如今在家里是吴老师离不开写书，黄老师离不开吴老师。明年，黄老师也想让拼了一辈子的吴老师休息休息，如果可以，还想让吴老师陪着自己回去看看父母新迁的墓地。（中国青年网记者　李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