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贷：学生的假福利真陷阱

　　“爸，妈，儿子对不起你们，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别给我收尸，太丢人……”在发完这条短信后，年仅21岁的小伙跳楼身亡。近日，河南郑州在校大学生小郑，因无力偿还高额贷款而跳楼身亡，这则消息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而他的这些债务很大一部分是通过校园借贷类平台借来的。

　　校园借贷类平台对风险的漠视，以及不规范、不文明的业务操作，是导致这一惨剧发生的重要因素。在校园借贷类平台的助推和怂恿下，学生冲动消费、超前消费，偿还出现困难时，可能会借新还旧，债务积压越来越多。

　　那么，天津市大学里的校园贷市场如何？大学生是否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是谁把涉世不深的大学生暴露在风险之中？为此，记者也开始了调查走访……

　　走访 校园蔓延校园贷

　　从食堂周围、校园广场，到厕所墙上、ATM自动取款机，从大海报到小广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各种校园贷广告遍布津城校园各个角落。

　　记者在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天津理工大学等多所高校走访时看到，基本上每个学校食堂门口都贴着“优分期”和“分期乐”的大海报。从电子产品到衣服鞋包都可以分期购物，“分期购物节全场免息”“扫描二维码即刻领取500元”更是吸引不少学生关注。

　　但是信用卡也能分期付款，为何学生要选择这些分期平台？在天津师范大学二食堂门口，两位大二女生解答了记者的疑问，“这种平台是免息的，而且还有优惠。”另一位女生告诉记者，她们的信用卡额度太低，只有2000元，想凭自己能力买点东西，分期平台是最好的选择。

　　记者在多所高校内调查发现，基本每个学校每个楼的厕所内都有关于校园贷的小广告，有的是已被撕下一半的贴纸介绍，有的则直接用笔把微信号写在厕所门上。

　　此外，与钱相关的ATM自动取款机也是校园贷必争之地，“为学生量身打造，无抵押贷款，凭学生证、身份证，可贷款1000元至2万元，当天实时放款”“有学生证、身份证，当时拿钱无需任何前期费用，荣誉至上”，内容介绍十分清晰易懂。

　　调查中记者还发现，这类校园贷公司也同样需要兼职，既会发布“招聘校园代理”的广告，也会从借款学生中选取，不少学生因为有赚钱需求都会考虑这样高提成的工作。

　　记者以应聘者的身份从某贷款公司了解到，这种业务提成通常不少于10%，而且发展的“下线”越多，所处层级越高，拿到的提成就越多。其中一家公司更是“力邀”记者，“又不耽误学习，还来钱快，我们在师范有几个代理每月赚六七千元很轻松。”

　　体验 线上线下模式不同

　　线下体验：代办信用卡业务多

　　按照小广告上的号码，记者依次拨通了几家贷款公司的电话，“您好，您是哪里？”与一般公司的自报家门不同，这些公司的工作人员显得谨慎许多。其中一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更是在问清了记者是哪所学校的学生、从哪里看到的他们电话信息、找他们有什么事等几个问题后，才开始向记者介绍他们的业务内容。

　　确认了记者是要借款的学生后，这名工作人员语气和缓许多，“你想借多少钱呀？想借钱干什么呀？我们都可以帮助你的。”随后便让记者加上他们微信细聊。扫描二维码后，记者发现这是一个名为“贷款之家”的微信号，头像图片为“刷卡还卡”四个大字，点开其朋友圈就全是“套现、信用卡办理、刷pos机”等关于贷款的内容介绍了。

　　记者以要准备考研为由借款1万元，贷款之家微信号便开始向记者介绍起他们的办理流程，“只需准备身份证、学生证、实名制手机号及储蓄卡一张”，然后按下款时间不同分为“快”和“慢”两种，记者发现，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如果急需用钱，需要快速下款，一般两天即可，然后每月从储蓄卡中扣除为等额本息还款，可以选择一年或者两年还清。但是这种利息稍高，借1万元，一年要还12000元。

　　如果不太着急，可以代申请办理信用卡，需要等10天左右，还需要额外加收500元手续费。贷款之家微信号向记者详细解释道，银行办理学生信用卡的通过率只有10%，他们是用白金客户的推荐码进行办理，并且会套个单位给办卡人。办理好后，记者只需要到银行柜台办理信用卡激活即可。

　　贷款之家微信号还贴心提示记者，作为学生，选择代办信用卡方式非常有保证，他们都是“为学生服务”。因为信用卡是终身制的，还款负担小，没有利息，利用的是循环额度变相“养卡”。如果每月按要求还上指定数额的钱就不会扣任何利息，要是只存入最低还款额，下个月则会扣掉3、40块钱的利息。当记者询问信用卡贷款是否有保障时，贷款之家开玩笑说，“钱不经过我们手，直接到你卡里，到时你别不给我们手续费就行。”

　　记者通过与几家贷款公司联系发现，对于学生的资质审核，大部分贷款公司都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可以提供证明学生身份和个人基本信息材料即可。

　　线上体验：本金利息明细清晰

　　除了线下贷款，“二师兄”“我来贷”等校园贷APP也应运而生。其中，“我来贷”更是号称放款最快的大学生借钱平台，“无需面签、快如闪电、随借随还”。学生只要注册成功后，填写相关信息并手持身份证、学生证拍照即可迅速借钱，同时，注册时选择填写邀请码一项还可获得奖励基金。

　　那么“快如闪电”的下款手续到底如何呢？记者体验发现好像并非想象得那么简单。完成注册所需要时间大约在30分钟左右，需填写详细的个人资料、教育及学校信息和紧急联系人（亲戚、同学各一人），再拍照（手持身份证的正面照，五官清晰的正面照，身份证正、反两面，学生证正面和学生证信息页，共6张照片）认证。

　　记者发现，学生在“我来贷”登录后，可以根据不同的信用程度来选择贷款金额、期限及费率。记者以8000元为例做了试验，还款期限6个月，显示出的每期最低还款金额为1419.38元，相当于需要多还款516.28元，利率不到1%。在放款时间上，“我来贷”给出工作日14点前放款，当天到账；工作日14点后放款，次工作日14点前到账。

　　揭开校园贷的四个真相

　　[真相一]

　　“免息”通常意味变相高收费

　　“免息”已成为不少校园贷平台打出的优惠政策，但这背后实则是变相收费更高。

　　一位曾经在某分期平台上买了苹果手机的大三学生告诉记者，本来她分期买了部心仪手机很开心，后来却发现，比同学在正规分期网站上买的手机贵了不少。“当时该分期平台在做春节推广活动，结果虽然没有利息，但每个月要收服务费78元。”这位学生告诉记者，同学买的手机每个月利息加服务费才40多元，她的居然比人家贵近一倍。

　　[真相二]

　　下款只放80%利息按100%收取

　　“为什么我借1万元，最后就给了我8000元，还按1万元收利息？”在贷款学生中，不少都有这个疑问，“我的2000元去哪了？”

　　对此，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行规”就是借款只给80%，其余有的公司直接说是手续费，有的则说是押金，实际上最后都不会退回。

　　[真相三]

　　分期购物平台实为吸引学生贷款

　　不需要资质，还可以低息买到心仪的商品，是不少学生的美梦，但所谓的分期购物平台，主要目的还是吸引学生贷款。

　　在记者以想分期买手机为由咨询一家贷款公司时，工作人员就千方百计忽悠记者贷款，“分期利息很高的，你买一部5000元手机，要多花1000多元利息。”当记者表示，直接借现金利息也很高时，工作人员为记者支了一招，你要是能带个同学来借款，我可以免你的利息。

　　[真相四]

　　交纳“代办费”资质全无也能贷款

　　众所周知，正常信用贷款需要资质审核，但在许多校园贷公司却可以帮学生省去这个步骤，“只要确定贷款，一切公司帮你搞定”，只需要身份证、学生证、实名制手机号及储蓄卡一张即可。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因为只要基本确定你的还款能力，资质都不是问题。“学生做得最多的就是让我们代申信用卡，而做个证明、套用个单位，甚至改征信都不是难事，淘宝几百元就能搞定。”

　　校园贷为何受学生追捧？

　　[原因一]

　　学生信用卡申请难度大额度低

　　虽然现在不少学生会申请校园贷，但大部分学生还是选择分期付款来购买商品，而并非直接借现金。这个在职场人士看来信用卡就能完成的分期还款，大学生为何要借助校园贷呢？记者调查发现，学生信用卡申请难度大、额度低成为主要影响因素。

　　银监会《关于进一步规范信用卡业务的通知》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不得向未满18周岁的学生发卡；向经查已满18周岁无固定工作、无稳定收入来源的学生发放信用卡时，须落实第二还款来源，第二还款来源方应具备相应的偿还能力。2014年，中国支付清算协会印发《银行卡业务风险控制欲安全管理指引》通知，进一步要求在发放学生信用卡之前，发卡银行必须落实第二还款来源，取得第二还款来源方（父母监护人或其他管理人等）愿意代为还款的书面担保材料，并确认第二还款来源方身份的真实性。

　　不少银行为了防控风险，即使发放给学生信用卡，也将额度控制在500元到3000元左右，使学生无法进行一系列“高消费”。

　　[原因二]

　　源于攀比心理盲目超前消费

　　“好多同学都用6S，我也得换一个”“他们都去商场买衣服，我也不想在淘宝上买了”……大学已不再是大家都穿“校服同款”的年代了，无论男生女生，大家有了爱美意识，面对逐渐增加的诱惑，不少学生抱着“别人有的东西，我也想有”的心态而开始超前消费、进行超过自身合理承受能力的消费，而这无非是攀比心理在作怪。

　　此外，超前消费意识渐成主流。南开大学的一位大三女生告诉记者，以前只能买普通化妆品，现在可以分期购物了，她就能用这笔钱去付名牌化妆品的首付了。谈到为何不等钱攒够一次性付款时，这位女生对记者说：“我能早用到，为什么还要多等一个月，现在钱都是贬值的，分期利息多合适。”据《2015年大学生分期消费调查报告》显示，面对达到一定金额的消费产品，在具备可分期消费选择的前提下，61%的大学生倾向于选择分期付款进行消费，选择一次性消费的仅占39%。

　　银率金融研究中心分析师李先瑞介绍，大学生借款主要有三种用途：一是学费和生活费；二是创业；三是消费。目前校园贷主要流向第三种，其中不少是超前消费。李先瑞说，由于大学生互相攀比心理较强，所以校园贷轻易借钱给他们，无形中更加剧了他们的消费欲望，刺激了超前消费。与此相悖的是，学生的自主还款能力又较弱，一旦偿还出现困难，又不求助于家长，很容易把借款学生推向困境。

　　校园贷原罪：为赚钱放纵学生消费

　　记者调查走访发现，校园贷无论是办理大额度信用卡，还是通过线上的网贷平台，都是有意放纵学生消费，对借款人的资质审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网贷平台，同一借款人可以在多家平台同时借款，导致其负债额度过大，从一开始就种下“恶果”。

　　此外，网贷平台在借款人出现逾期后，催收手段不文明，给借款学生造成极大心理压力，很容易让借款人走向“极端”。某催收公司工作人员介绍说，大学生涉世不深，吓唬一下就管用。

　　因为是学生借款时要填写同学、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如果贷款逾期，就会把逾期信息通知他们，有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学生，就会“想不开”。而且学生的社会关系较简单，没有太多可周旋的空间。

　　据银率网不完全统计，目前涉及校园借贷的平台，借款利率普遍较高。以趣分期平台的产品“趣白条”为例，借款3000元，借款期限1个月、3个月、6个月、12个月对应的年利率分别为24.0%、17.5%、15.4%、13.5%。

　　记者比较发现，16G版的iPhone6s手机在京东商城的售价仅为3988元。与此同时，在分期乐平台购买一台同款手机，售价4288元，可以零首付，选择12个月分期，应偿还的总金额为4677元。看似其对应的年利率为9.1%，但是由于价格更高，按照实际市场价格计算，年利率会达到惊人的17.3%。

　　专家观点

　　北京盈科（天津）律师事务所

　　律师郭栋：很多贷款本来就违法

　　如果学生达到成年人年龄，可以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情况下，是可以正常借款的。但学生在借款过程中，需要注意两个问题，以更好保护自身合法权益：

　　首先，在借款中，应以实际收到的款项为借款本金，贷款公司不得事先扣除利息，所谓的手续费，其实质就是利息。

　　其次，最高人民法院专门就民间借贷问题出台了司法解释，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未超过年利率24%，出借人请求借款人按照约定的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借款人请求出借人返还已支付的超过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也就是说，很多民间借贷的年利率远远超过了法律规定的上限，这证明很多发放给大学生的贷款本来就是违法的，约定的违约金过高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当事人可以请求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介入，予以适当减少。

　　银率金融研究中心

　　分析师李先瑞：还校园一个干净的金融环境

　　银率金融研究中心分析师李先瑞认为，校园借贷问题如果不严加监管而任其发展，今后可能将引发更多的“惨剧”，必须引起格外重视。

　　从学校教育引导的角度来说，大学生是社会的未来，不仅要培养他们正确的消费观，还要充分认识到分期付款的真正目的是“熨平”幸福生活，提前享用到生活必需品，而不是鼓励超前消费。从行业监管的角度来说，商业不能违背良知，校园贷也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商业模式，不应把风险都转嫁给涉世不深的学生。

　　小郑的离开，是校园贷野蛮生长酿下的恶果。其实，校园里和小郑面临同样困境的学生还有很多，只是很多人通过找父母要钱，甚至借新还旧的方式，把问题压了下来，但是问题还在积累。因此，校园贷的商业利益造成了严重的负面社会影响，这种模式是否该休矣？(李家宇 孟若冰 实习生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