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格瑞:在批判中为女性主体性找寻答案

05.05.2015  12:35

  打破传统女性主义只批判不建立的局面,法国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伊丽格瑞在批判中为女性的性征和女性的主体性身份找寻着答案。她开创性地描述了女性的性征:“双唇”。随着对她的理论的深入了解,越来越多的学者肯定了她的观点和论证。

   作者 朱晓佳

  传统观点认为,女性就像一面反射镜,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只具有反射男性的作用。然而,法国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伊丽格瑞(Lucy Irigaray)在她的博士论文《他者:女性的内视镜》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认为女性不是男性的“反射镜”,也不是男性的附属品,女性的性征是一种“内视镜”(或凹透镜)的结构,她不仅可以用来反射男性,还可以用来审视自我。

  伊丽格瑞所说的内视镜是一种类似妇科医生检查女性身体的凹透镜,它能集中光线照出“洞穴”的秘密,从而揭示女性的本质。“内视镜”包含三个层次的意思:第一,内视镜首先是镜子的一种,它具有镜子的性质,可以反射他物,形成镜像。也就是说,女性的性征就像镜子一样,可以反映男性的性征。第二,镜子是西方哲学形而上学思想中线性思维方式的反映。在线性思维模式下,女性只是照亮男性的一面镜子,她没有自己独立的身份,只是男性的他者或是映像。第三,内视镜的“凹”形状同女性的身体结构有同构性,它指代女性性征的“V”字形结构。这就意味着和反射镜本质的不同,内视镜不仅可以反射他物,由于其自身“凹”状特点,它还可以反观自身,有其自己的特征和地位。本文将就伊丽格瑞的具体论证过程来详细介绍女性的性征——内视镜的这三个特点。

   “镜子”之争:反父权制批判的范例

  伊丽格瑞的论述也采用内视镜的模式,文章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她的论述主要由三部分构成,对应地像“凹”字形状。第一部分,伊丽格瑞首先对弗洛伊德进行了批判。弗洛伊德是用精神分析的方式来寻找女性气质的第一人,在他的理论中男性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也表现得尤其明显,因此伊丽格瑞首先批判了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在《女性气质》一文中,主要运用精神分析中的性本能说、幼儿性欲论的理论讲述了女性性别身份形成的过程。弗洛伊德认为,在解剖学中只能看到男性的阳具,女性的阴蒂只是由相同的器官发展而来,只是发展的形式不同罢了。因此女性是男性相反的情况,是阳具生殖发展的必然需要。女性就像黑白照片中的底板背景,是“黑色的”,是为了反映男性。伊丽格瑞首先对弗洛伊德的论述立场进行批判,她认为这些论述都是在男性视角下进行的,女性的身体在他的理论中只是男性的镜子,该理论反映的只是男性对女性的需求和价值判断。弗洛伊德根本就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去寻找女性、解释女性和发现女性。

  第二部分,伊丽格瑞称其为“透视镜”。这部分主要批判了传统哲学中主流哲学家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康德、黑格尔思想中的男性偏见。第三部分,伊丽格瑞再次回到对柏拉图的批判。这种批判过程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凹透镜”的效果。伊丽格瑞对柏拉图思想中著名的“洞穴”比喻提出了三点质疑:其一,柏拉图把洞穴内的墙壁空间比喻成女性的子宫。在柏拉图的洞穴比喻中有三种存在:第一种是具有最高地位的理念,它是世界万物的本原,其他的一切只是它的复制品。第二种是洞穴墙壁之外的人,他们处在洞穴之外的光明世界中,可以看到真实的理念世界。第三种是洞中的囚徒,他们可以说是看不到理念的愚民。这些愚民只有在哲学家这样的智者的引领下走出洞穴之后,才能见到最终的真实世界——理念。女性的子宫好比墙壁,它的作用只是能够反映理念的影子,它和理念也没有同一性,因此也不具有主体地位。其二,柏拉图遗忘了外界通往洞穴的通道,而此狭长的通道如同女性子宫通往外界的阴道。伊丽格瑞认为,忘记通往洞穴的通道,就好比忘记女性的阴道,忘记女性生育时让孩子从阴道生出的痛苦。其三,伊丽格瑞对于哲学家从墙内走出墙外的出口问题提出质疑。她认为走出墙外的智者如何逃出枷锁、走出墙外都存在疑点。

   “双唇”理论:女性性征的开创性定义

  伊丽格瑞整个论述的三部分结构形成了一种“凹透镜”的效果。这种批判是反父权制批判的令人鼓舞的范例,也是独具创新的范例。最难能可贵的是,通过这场镜子之争,伊丽格瑞在批判中为女性的性征和女性的主体性身份找寻着答案,打破了传统女性主义只批判不建立的局面。她的著作《非“一”之性》中就对女性的性征进行了创造性的定义。

  《非“一”之性》有其独特的意义,这里的“一”是弗洛伊德性别理论中男性性器官的标志,是绝对的“一”。它是男权社会的权力、意义、真理、法律等等的代表。弗洛伊德没有定义女性的性征,只是参照男性性征的定义给女性性征以描述:由于女性没有阳具,因此被定义为“缺乏”,或是“阴茎嫉妒”。把男性的性征看作是绝对的“一”,是弗洛伊德性征理论同当时父权制社会相吻合的产物,它把女性的性征看成是男性性征的否定物或对立物,所以称之为“非一”。与此不同,伊丽格瑞对女性性征作出了创造性的定义,提出了有别于男性阳具的“双唇”理论。

  伊丽格瑞认为,女性的性征可以用“双唇”来象征,即是指女性的嘴唇和阴唇,女性的性征像“双唇”一样不是唯一的,是多元的、复杂的。女性的性器官由许多部分(阴唇、阴道、阴蒂、子宫、乳房等)组成,因此她的快感也是多重的、无穷的,杂乱分布的。她还谈到女性独有的母亲的性快感,即母亲和孩子之间保持着联系和自由支配的关系。这种和孩子的关系,弥补了她在两性关系中的缺失。这种母性的性快感是与男性完全不同的,也是男性所体会不到的。

  伊丽格瑞开创性地描述了女性的性征,并且提出了和阳具相对的女性性征的象征:“双唇”。她指出女性的结构并不是反射镜,而是一种凹透镜,它独立于一切特性之外。这种女性性征的象征物,为伊丽格瑞性别差异伦理学的建立起到了哲学本体论的作用。同时,这一创造性的定义在女性主义哲学界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很多学者认为伊丽格瑞定义的这种女性特征具有不稳定性和流动性。她的这种多元的、复杂的“双唇”性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来自解剖学和生物学,带有一定的本质主义特征。不管怎样,伊丽格瑞对女性的定义是创造性的,而且随着对她的理论的深入了解,越来越多的学者肯定了她的观点和论证。

  (作者为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讲师、博士)(协办: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