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逃犯23年落网津城 访案发地揭破案背后故事

22.04.2016  15:21

   天津北方网讯: 1993年12月28日晚,一个极寒的冬夜,大雪覆盖了北国边陲小城鸡西,整座城市犹如冰封的兴凯湖水一般,那样的安逸。当天21时许,一声枪响划破了这份寂静,该市梨树区的村民陈大奎在枪声下殒命。抢劫!涉枪!命案!鸡西警方一边向黑龙江省公安厅上报案情,一边调集警力迅速展开侦查,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然而,就在即将实施抓捕的关键时刻,畏罪潜逃的戏码上演了——嫌犯梁军跑了!

  梁军突然出逃,且像人间蒸发一样,尽管警方调动一切手段,也未找到他的一点踪迹,这使案件的侦破陷入僵局。直到警方在天津将梁军抓捕归案后,这起悬了23年的大案才水落石出——据梁军供述,他逃出鸡西后,潜至1000公里之外的河北省沧州市藏匿,并更名改姓,以“宋志峰”取而代之。23年里,负案在身的梁军几经辗转,最终落户天津。有了宋志峰这个合法身份,梁军“洗白”了自己。在天津,他娶妻生子、租房买车,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他不交友、不喝酒、不敢有任何违法违规的举动,日子过得谨小慎微。在爱人眼中,他是个孤儿;在孩子眼中,他是合格的爸爸,每天都在为这个家庭忙碌着。

  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2016年4月1日清晨,这一切发生了逆转。黑龙江鸡西警方在天津警方的协助下,将潜逃23年的梁军抓获归案。在鸡西市看守所里,宋志峰改回了自己的本名梁军,一扇铁窗,将他与23年浮云般的过往阻隔开来……

  日前,记者北上黑龙江省鸡西市,与鸡西晚报记者一同探访案发地,专访负责此案侦办的鸡西市公安局重案侦查大队大队长朱振龙,揭开本案侦破背后的故事——

  枪击案惊动边陲小城

  鸡西,一座因煤和石墨闻名的边陲小城,未进冬天,雪花就会光临这里。

  酒是驱寒的佳品,酒也是小城年轻人感情的润滑剂。只是,酒最终害了梁军,这大概也是他出逃23年来不再沾酒的原因——1993年12月28日,梁军和朋友林平酒后而归,路遇当地村民陈大奎,双方因话不投机发生激烈争吵。过后,小哥儿俩越寻思越憋屈,越回想越窝囊,冲动之下,他们想到用枪来结束这场争斗。回到家中,他们掏出私藏的火药枪返回、实施报复,为自己出口恶气。无疑,枪成了他俩壮胆的工具。他们叫出陈大奎,真的向他开枪了。陈大奎倒在冰雪之中。

  二人从陈大奎身上找到一包宇宙牌香烟,抽着烟定了定神儿,随即迅速逃离现场。陈大奎躺在冰天雪地里,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高寒天气,加重了伤势,终没有挺过那一夜。

  陈大奎死了!这消息不胫而走,在小城里扩散。警方当即展开调查,并迅速锁定了嫌疑人梁军、林平。就在警方抓捕他们的同时,梁军闻风而逃,离开了生活已久的老家——鸡西市梨树区,开始了藏匿漂泊的生涯,那一年他刚刚21岁。

  梁军伴随陈大奎之死人间蒸发,从那一天之后,警方无法再掌握他的任何动态和消息。梁军逃往哪里?如何逃走的?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23年,警方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鸡西警方当年的案件卷宗中,使用了“梁军反侦察能力较强”这样的表述,这起持枪伤人致死案成了悬案……

   抓住线索不懈追逃

  嫌犯梁军的出逃,对鸡西警方是不小的震动,省公安厅督办此案,严令将嫌犯追捕归案。然而,23年,办案人员从少年到白头,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找不到梁军的下落。“就是死了,也该留个全尸吧?真是邪门了。”本报和鸡西晚报记者走进鸡西市公安局,见到了接手该案的负责人——重案侦查大队大队长朱振龙,他说,这些年参与此案侦查的弟兄们,很多都退休了。但是,在交接工作时,“梁军”是必须提到的名字。在弟兄们心里,嫌犯梁军是挥之不去的心结。这23年,看似平静的鸡西,一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梁军可能出现的地方。

  梁军归案后,有关他潜逃的细节才渐渐明朗起来。在鸡西市看守所,梁军供述如下:从鸡西出逃后,他一路南下,在河北沧州一远房亲戚家落脚,从起初的隐姓埋名到后来的更名改姓,始终“低调”地活着,不敢再招惹是非。这样的低调,的确也为警方侦破此案增添了不小的难度。

  时光进入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全国公安机关展开了网上追逃专项督察“清网行动”,以“全国追逃、全警追逃”的力度缉捕在逃的各类犯罪嫌疑人。一大批久侦未破的大案、要案成功侦破,一大批常年负案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2012年,黑龙江省公安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对全省范围内的积案要案展开专项清网行动,重点追捕命案大案中的在逃犯。嫌犯梁军自然是鸡西警方绝不放过的目标。

  鸡西市梨树区警方上报的重大命案积案有两起,且嫌犯潜逃年限均超20年。2015年7月,潜逃了21年的犯罪嫌疑人朴×江在辽宁盘锦被抓获,这无疑为追捕梁军提振了士气。“兴奋之后又很迷茫。我们都在问‘照方抓药’好使吗?显然梁军隐藏得更深,追捕难度更大,那段时间我们的队员通宵达旦研判可行的追捕方案,可是这小子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给你留。”面对记者,朱振龙开诚布公地说。

  但是重案大队的兄弟们一直坚信,“闷葫芦才会浮出水面”,梁军潜藏时间越久,就越放松警惕,就越会露出马脚。他们认定“只要盯住,就能抓住”。鸡西市公安局重案侦查大队通过专业技术手段对梁军展开侦察,在外围布网,不放过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直至今年3月,警方从一条渠道获取“疑似梁军”的照片,照片信息显示,该男子名叫“宋志峰”,户籍地是河北省沧州市。宋志峰是梁军吗?警方拿出23年前梁军的照片比对,发现两者外貌已经有很大不同,从事刑侦十余年的朱振龙比对这两张照片时,也陷入了“脸盲”困顿。但他和记者说了这样一句话:“疑似”就有无限可能,重案侦查大队紧紧抓住这条线索不放。

  嫌犯在津落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来自各方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这位名叫宋志峰的男子,近期到访过黑龙江,且停留时间很短,进一步侦察发现,宋志峰的出发地是天津。短暂到访都做了什么?与什么人联系?众多线索汇集在一起,警方基本锁定这个宋志峰就是当年的犯罪嫌疑人梁军,他就藏在天津市。目标锁定,朱振龙带领刑侦队员火速南下天津,一场等了23年的抓捕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在公安部和黑龙江省公安厅的协调下,朱振龙很快与天津警方对接。协助侦破此案的任务下达到了天津市公安局和平分局。两地警方成立专案组,在综合分析了诸多线索之后,警方进一步认定,此宋志峰就是潜逃23年的梁军!为使抓捕行动万无一失,警方通过深入侦察,掌握了更多细节。

  警方获知,宋志峰的名下有一辆轿车,调取路口视频影像分析,发现这辆车经常在近郊某地活动。围绕这条重要线索,两地警方兵分五路对该地各小区进行地毯式暗查。“天津太大了,光这一个镇就有这么多小区,每个小区都停满了车辆,要找到这辆车真难。那些天真有点儿大海捞针的感觉。”朱振龙描述说,“有天晚上11点多,我们在一个小区发现了宋志峰名下的这辆轿车,它就放在停车位上。

  找到车的时候,朱振龙很激动,因为他们离踏破铁鞋久寻未果的嫌犯从未有过如此接近,近到可以感触到嫌犯的鼻息了。两地警方决定蹲守这辆车,等候它的主人出现。这一晚上,朱振龙和队员们待在车里,商量了很多预案。虽然线索逐渐清晰,但他要设想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万一宋志峰不是梁军,我们下一步该咋行动?”朱振龙回忆当时的情形,“我办了那么多大案要案,那一天还真的有点儿紧张。追了23年啊,这家伙藏得太深了。

  一夜的蹲守,办案人员不敢合眼。契机出现在早晨6时30分,宋志峰依照往常的习惯走出楼道,准备驾车送孩子上学。侦查员赵迎伟首先发现目标:“龙队,是他吗?”朱振龙确认后回答:“没错!就是他!

  朱振龙的话音未落,赵迎伟已经闪电般打开车门跨出车,一个侧扑将宋志峰控制住。毫无准备的宋志峰也表现出本能的机警,他极力反抗,并以天津口音询问:“你们是干嘛的?

  朱振龙大声警告说:“鸡西市公安局的,不明白啥事啊?还用我说太多吗?

  再熟悉不过的地名,再熟悉不过的乡音!这一刻,宋志峰——梁军,身子一软,几乎崩溃,低头暗叫:“你们真的来了。

  就在宋志峰被警方控制之际,宋志峰的儿子背着书包从楼道里走出。身着便衣的办案人员迅速迎上前,挡住了孩子的视线。赵迎伟后来说:“我也是当父亲的,父亲在孩子心中都是高大的形象,即使他是一个潜逃了23年的杀人嫌犯。”宋志峰最狼狈的一刹那,被办案人员巧妙地遮掩了,“不想给孩子留下抹不去的心理阴影。”他说。

  “你是梁军吗?”朱振龙按例先确认嫌犯身份。23年了,这个名字从没被人唤起,此时听到这个质问声,宋志峰像触电一样,脑子嗡嗡作响。他清楚,23年的潜逃生涯就此终结了。

  守护妻儿低调生活

  23年的积案、大案、命案,终于以犯罪嫌疑人梁军归案而有了突破,23年锲而不舍的坚持终于有了收获。负责此案的朱振龙道出心声,他兴奋的同时,也满心沉重,他向记者讲述了眼中的嫌犯梁军。

  如果抛开23年前的那起命案,可以说梁军是一位守法的公民,他以宋志峰身份“洗白”自己后,如今是一家私企的技术骨干,身边还带着徒弟。平日里为人低调,不喝酒也不交朋友。每月几千元收入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对爱人他尽到丈夫的义务,对孩子,他尽到父亲的责任,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朱振龙说:“但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涉嫌命案,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23年前,梁军从鸡西市梨树区出逃后,第一站抵达河北省沧州市。惊恐未定之下,他决定先找个糊口的营生,暂时栖身此地。他在市场上经营面食生意,每天早出晚归,辛苦劳作。他的生意渐渐好起来,这也引起同在这个市场做小买卖的姑娘钱虹的关注。善良纯朴的钱虹对这位老实本分的外地人心生好感,经常出手相助,一来二去,萌生爱意。经人撮合,两人走到了一起。这意外的爱情,让梁军暂时忘记了恐惧。但是他时刻提醒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来?他怕伤害这位好姑娘,但又舍不下这份真情。他决定隐瞒下去。

  他对钱虹说,自己是个孤儿,爹娘很早就去世了,家里也没有其他亲戚。这样的苦难身世,反让钱虹更生疼爱了。婚后儿子降生,为这个家庭平添了几分幸福。

  办案人员走进梁军的家。墙壁上挂着其子的三好学生证书,这给了朱振龙更大震撼。朱振龙说:“能够看得出,这些年梁军对这个家,对孩子付出了很多,他的确是一位好丈夫和好爸爸。这才是最令我痛惜的。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梁军的妻子钱虹很客气地打着招呼。朱振龙很平静地说:“宋志峰牵扯到一件案子,我们请他协助调查。

  钱虹一听来人是警察,还要带走丈夫,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坚持认为警方认错了人,对朱振龙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志峰不是坏人。”她将所有能证明丈夫身份的证件全部拿给警察看,希望以此澄清丈夫的清白。这个善良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向她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的丈夫不是孤儿,她的婆家远在黑龙江省鸡西市。这个她一直疼爱的老实人,其实是一个背负着命案潜逃了23年的犯罪嫌疑人!

  4月1日,嫌犯梁军被警方押解回鸡西。坐在飞机机舱的最后一排,梁军的手上戴着手铐,一件大衣遮住了这份不光彩。23年里,梁军回过家,为的是看看自己的父母。每一次从天津回家,他都是独来独往,不敢带上妻子和孩子。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把妻子和孩子扔在了1000多公里外的天津。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无数次想象的情形终于兑现了:被捕,押返,收审……在鸡西市看守所里,梁军说,他始终搞不明白,这一天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高墙铁窗,手铐囚衣,这是他23年来最不愿面对的情景。但他现在必须面对,他要在这里等候法律对他的公正审判。(本文涉案人员均为化名)